郎巴公
2020-09-08 14:58:03 30
清光绪年间,永兴县“和顺银器坊”老板张永,和夫人结婚多年,只生下一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,取名橘花。
为了祖传的手艺能够传承下去,从橘花十岁起,张永就手把手地教她学习银器制作。
谁知,一直到橘花十八岁,她也没能制作一件像样的银器。
一个女孩子,谁愿意一辈子摆弄冷冰冰的金属?
张永长叹一口气,说:“看来我张家的绝技,从我这一代就要失传了!”
张夫人沉思片刻后,说既然橘花不愿意学,那就招赘一个女婿吧。
张永说:“我何尝不想招赘一个郎巴公,只是人心隔肚皮,万一挑走了眼,把一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招进了门,生米煮成熟饭,那时后悔也晚了。”
郎巴公也就是女婿的意思。
张夫人说:“我们对外不说招郎巴公,就说是你想挑徒弟。我们挑几个人品好的,让他们跟着你学习银器制作手艺,路遥知马力,日久见人心,还愁从中挑不出一个好郎巴公?”
张永觉得这个主意不错,第二天就放出风去,说他想招几个徒弟。
消息传出后,一下子来了好几十个小伙子。
张永和夫人挑来挑去,选定了两个年轻人,一个叫曹玉,一个叫李根盛。
曹玉和李根盛行过拜师礼后,张永就非常严肃地说:“你们两个既然拜我为师,从今以后,我让你们干什么,你们就干什么,能做到吗?”
曹玉和李根盛齐声回答:“能!”
张永说:“好,你们俩就先到厨房烧火吧。”
师傅的这个决定,大大出乎曹玉和李根盛的意料,可他们还是顺从地接受了。
曹玉和李根盛到了厨房后,才知道这火可不是那么容易烧的。
张家有个非常奇怪的规矩,凡是厨房用的柴,都要先用手指捏扁后,才能放进灶膛里烧。
这可是个苦差事,两人还没捏几根,食指和拇指就起了水泡,又咬着牙坚持捏了一会儿,水泡就磨破了,两个手指露出了血红的嫩肉,每捏一下,都钻心地疼,十指连心呀!
曹玉和李根盛两人不但没退缩,反而在暗中较上了劲。
他们捏了一年玉米秆,渐渐地十个手指磨出了老茧,手指的力量也大增,拳头粗的玉米秆,捏起来也不觉得费力了。
两个徒弟刚刚习惯了捏玉米秆,张永又让家人抱来一捆拇指粗的棉花秆。
张永指着那捆棉花秆说:“从今天起,厨房改烧棉花秆了,老规矩,你们要把棉花秆捏扁了,才能放进灶膛里烧。”
原来,张永夫妇俩让曹玉和李根盛捏玉米秆和棉花秆,那是个一箭双雕的主意。
其一是锻炼两人手指上的力量,这是张家独创的一个锻炼手指力量的绝技。
其二也是最重要的,他们想通过这枯燥乏味的事情来锻炼两人的毅力,淘汰其中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,完成挑选乘龙快婿的大事。
曹玉和李根盛两人又捏了一年棉花秆,手上的力量已经大大超过常人。
这时,张永才说:“你们可以跟我学錾刻了!”
这个张永不愧是银器界的怪杰,他竟然让两个徒弟在豆腐上练习錾刻技术,这一闻所未闻的怪招,让曹玉和李根盛大惑不解。
在豆腐上錾刻,錾刀的力度非常难以掌握,稍不留神就把细嫩的豆腐錾碎了。
曹玉和李根盛也不愧是张永夫妇俩精心挑选的高徒,再加上两人经历过捏玉米秆和棉花秆的锻炼,手指上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,经过半年多的练习,两人就都能在白嫩的豆腐上自如地用錾刀了。
眼看两个徒弟仍然难分胜负,张永觉得该把最后一招使出来了,他把橘花叫到面前说:“橘花,该轮到你出场了。”
橘花得意地说:“那当然了,这是我的终身大事嘛!”
张永这最后一招简直是绝到家了,他要曹玉和李根盛在豆腐上各为橘花錾刻一尊像!
錾刻人物最难,在一碰就碎的豆腐上錾刻人物,更是难上加难,这还不算,而且要錾刻的还是心仪已久的漂亮姑娘,稍微一分神就会前功尽弃。
这一独到的方法,是张家锻炼“心功”的祖传秘方,据说当年张永的父亲为了培养他抗干扰的“心功”,专门从长沙花钱雇来一个漂亮女子。
但张永心如止水不为所动,硬是在白白嫩嫩的豆腐上,錾刻出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像!
张永见曹玉和李根盛面露难色,非常体谅地说:“外人只知道我们张家历代出了不少银器制作高手,却不知道我们为此吃了多少苦!一个银器制作名家,除了必须具备娴熟的錾功外,还要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心劲,才能錾刻出绝世珍品。二位如果觉得无法完成我的要求,现在就可以退出,我付三年的工钱,就可以走人了。”
都练到这个程度了,谁愿意半途而废呀?
曹玉、李根盛齐声回答:“我愿意为橘花錾刻像!”
这可是考验真功夫的时候了!
曹玉和李根盛也都铆足了劲,决心在最后的时刻打败对手,实现自己的梦想。
面对橘花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,他们俩竟然都经受住了考验,都在豆腐上錾刻出了一个活生生的橘花!
面对两个高徒的作品,张永又高兴又犯难,高兴的是两个徒弟都非常优秀,犯难的是两人仍然不分胜负。
他真正的目的不是培养高徒,而是挑选乘龙快婿啊!
就在这时,湖南巡抚大人的师爷来到张家,向他传达了巡抚大人的话。
为了给慈禧太后贺寿,要他打制一套九件的银器。
张永明白,这九件银器必须按时、按质交货,要是耽误了巡抚大人的贺寿日期,不仅自己的“和顺银器坊”不保,可能还会招来杀身之祸。
师爷就住在永兴衙门里等着提货,张永当然不敢怠慢,他连夜把家里存放的纯度最高的银锭全都拿了出来。
事关重大,张永和曹玉、李根盛师徒三人,昼夜不停地开炉熔银,拉丝、锤片、铸坯件……
到了二十天头上,九个银器件已见雏形,剩下的活儿,曹玉和李根盛就帮不上忙了。
巡抚大人点名要的是张永亲手制作的精品,两个徒弟自然不敢上前,张永更不敢假借他人之手,以冒充之货充数。
俗话说艺高人胆大,越是在这种时候,张永越是显得冷静。
他看了看摆在作坊里的九件不同的毛坯,胸有成竹地说:“现在离交货的时间还有十天,以我的技术,那些凤、簪、钗什么的,一天一件,只是那镂空的龙凤戏珠的如意,要两天才可完成。”
此时的张永,把看家的本事都使出来了,他那娴熟的錾刻技巧,把曹玉和李根盛看得目瞪口呆。
张永在毛坯上一会儿拉丝,一会儿编织,一会儿锤片,一会儿錾刻……
渐渐地,一件做工精美的凤钗就呈现出来了。
不知不觉,八天过去了,张永已经完成了凤、簪、钗等八件银器,只剩龙凤戏珠的如意了。
谁知,就在这时,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!
因为连日来的劳累,心力交瘁的张永突然昏倒在地,再也起不来了!
后天师爷就要来提货了,最关键的龙凤戏珠的如意没完成,这可怎么办呢?
“橘花她爸!橘花她爸……你醒醒呀!”
“爸!你醒醒呀,你还有龙凤戏珠的如意没做完啊!”张夫人和橘花趴在张永身上,拼命地呼唤。
可张永一动不动,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气。
“师傅!师傅……”曹玉和李根盛两人也是万分焦急,此刻他们心里非常清楚,如果张永醒不过来,剩下的那个龙凤戏珠的如意就没人制作得出来。
巡抚大人怪罪下来,张家就得蹲监狱,甚至人头落地,到那时候别说得不到橘花,就连张家的万贯家产也得没收。
张夫人立刻差人请来了永兴城最好的大夫。
大夫把了把张永的脉,说他心力交瘁,暂时昏迷。
他开了个方子,只需吃上一服药,七天之后张永便能醒来。
别说是七天,三天也不行啊!
张夫人苦苦哀求大夫救救张永,让他早点儿醒来。
可她只顾跟大夫说话,一不留神,橘花竟然不见了。
就在张夫人四处寻找橘花的时候,曹玉走过来说:“师母,您别找了,橘花跟根盛一起跑了……”
张夫人突然明白了,她目光呆滞地说:“跑吧,跑了也比坐牢砍头好……曹玉,趁官府还不知道这件事,你也赶快跑吧。”
曹玉非常坚决地说:“我不走!刚才橘花悄悄问过我和根盛,谁愿意和她一起逃走?我拒绝了,我要守在您和师傅身边,要死一起死,要活一起活。”
“你这个傻崽,”张夫人摇摇头说,“你师傅昏迷不醒,还有主要的如意没完成,看来张家是在劫难逃了!”
就在这时,一直“昏迷不醒”的张永突然坐起来说:“谁说张家在劫难逃了?!”
见丈夫突然醒了过来,张夫人惊喜万分,忙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张永得意地说,为了挑到好郎巴公,他不得已采取了特殊手段。“哈哈,曹玉,橘花跟了你这样有情有义的人,我放心!”
“可是,橘花她已经跟根盛跑了呀!”张夫人不解地说。
张永说:“你回头看看,她已经回来了!”
张夫人猛然回头,橘花果然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进来。
李根盛紧紧跟在橘花后面,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,一边懊丧地说:“橘花!橘花……你听我说……”
银匠张永终于挑到了一个满意的郎巴公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