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世不留刚烈女,阴世有缘做夫妻
2020-12-07 15:20:28 20
临城县张家庄,庄里有一富户名唤张伯虎。张员外已近知天命之年,虽然家有良田千顷,骡马成群,可谓财大气粗,势倾八方,但苍天不遂人意,世事难得十全十美。张员外三妻四妾,却只生得四位千金小姐,没有儿子。看着无边田园、偌大家业后继乏人,免不得心灰意冷,长吁短叹。
却说府中有一少年马夫名叫田俊,因幼年父母双亡,孤身无靠,十岁时卖身张家。
当时四小姐宝英年方十一,从私塾回来常常让田俊扶她骑上大戏马玩耍。二人天真无邪,嬉笑打闹,万般情趣。待田俊年至弱冠,宝英也到了初笋之年。一个是膀宽腰圆,英俊飒爽;一个是亭亭玉立,容貌如花。虽为主仆,但朝夕相处,早已情投意合,暗中相爱,难解难分。
恰恰这时,媒婆上门了。侯媒婆一出府门,宝英便闪身进了上房,对父母声言:“倘若爹爹母亲真心疼爱女儿,婚姻大事当由女儿自己做主才是。”张员外听了暴跳如雷道:“这是何言!自古婚姻大事要遵从父母之命,媒约之言,岂可违抗?你乳臭尚存,竟欲摒弃父母,自作主张,岂有此理!”
宝英母刘氏急起身,左劝夫,右劝女。后将宝英悄悄拽至一厢道:“听我儿的意思,好像心中已有如意郎君?汝尽可明言,告知父母,权作商议,倘若合你父的心,岂不皆大欢喜?”宝英听母亲言之有理,便壮壮胆满面红云察告日:“女儿此生只嫁田俊哥哥。如不随意,惟有一死。”刘氏听了心往下一沉。
料得结果不好,忐忑不安地转告丈夫之后,果然,张员外一张大白脸顿时化作茄子皮,大叫道:“什么,什么?要嫁田俊那个穷马夫?放屁!”
宝英痛哭不止,母亲劝道:“英儿不如遵父所言,嫁个官宦人家,以图一生荣华富贵。田俊这孩子确实也不错,只是他一无所有,是个喂马郎,嫁与他,岂不剥你爹爹面皮?英儿莫要不晓事,岂不知女无三年俏,花无百日红。人生如梦,转眼已是两鬓成霜。何苦一味任性,只图一时痛快而断送大半世恩荣!”“母亲不必再劝,女儿心已铁坚,今生今世非田俊不嫁。”刘氏见丈夫固执,女儿倔辈,自己左右为难只有暗自伤心。
不久,张员外做主为宝英选定本地富豪李百万之子为婿。担心夜长梦多,横生枝节,匆匆择定吉日催宝英成婚。那李公子虽生豪门但面貌奇丑。生性残暴,实为当地一害。宝英本是烈性女,疾恶如仇,怎肯嫁这般人?但与爹爹大吵几回后,知父命难违,抗争无益,只有暗暗垂泪,自叹命保不久,吉期已到。这日,旭日东升,蓝天如洗。
张员外家张灯结彩,好不热闹。天将辰时,只听车马吹喝,吹吹打打,一顶花轿落在门前。宝英咬牙切齿,一语不发,默默上轿而去。一行人前呼后拥离了张家庄,走出三里之外,正上桥过河,宝英猛然从花轿中跳出,箭一般向桥栏扑去。新郎官李公子见状大惊,滚下马来就去拉宝英,不想宝英用力甚猛,连他也一齐拖下石桥。滔滔河水,滚滚东去,二人霎时沉入水底,无影无踪了。事情来得突然,众人都惊呆了。“快下水救人哪!”不知谁一声喊,提醒了众人,数十名会水的轿夫、吹鼓手一齐跳入河中去救人,但哪里救得起!
宝英投河的消息一传回,田俊大哭一场,心想:“宝英对我一片痴情,明明为我殉情而死,我活着干什么!”遂找一条麻绳挽做活套,在马厮自隘身亡。
再说张员外有个胞弟叫张仲虎,多年经商在外,店铺遍布黄河两岸四十多座城镇。仲虎腰缠万贯,挥金如土,乐得云游天下,结交朋友。这一年适逢八月中秋,在邯郸自家绸布店歇祝当晚,风清气爽,明月朗朗,仲虎布下几碟小菜,一壶烧酒,举杯邀月,心中甚是惬意。忽有一伙计入内察告日:“门外有老爷的乡亲来求见。”仲虎好生纳闷,一时猜不出竟是何人,急命伙计传见。少顷,只见一男一女衣衫槛楼灰尘满面来到前庭,双双跪倒,那少女哭日:“小侄女宝英拜见叔父!”仲虎急忙扶起,诧异道:“你就是宝英侄女儿?十几年前我见你时正在咿呀学语,如今已长成大姑娘了。不知你因何来到邯郸?你怎知叔父在此?”宝英指一指那后生吸泣道:“他名叫田俊,与我自幼为伴,真心相爱,欲结白头之好。可爹爹嫌贫爱富,横加阻栏,棒打鸳鸯,硬逼宝英另嫁他人。我与田郎万般无奈,便私奔逃出。历尽千辛万苦,辗转数百里路程,好不容易才寻得叔父。
万望叔父与我作主,成全我与田郎终身大事。侄女感激不尽?”言罢检任再拜。仲虎劝住宝英,愤然日:“大哥成也糊涂,岂可如此不通情理!好了,你们只管住在这里,待日后叔父回到家乡再细说你爹爹回心转意。”当下,吩咐伙计们安排房舍让宝英与田俊住下。不几日,择定吉期,摆下宴席,张灯结彩,吹吹打打,为宝英与田俊完了婚,婚后,仲虎安排宝英夫妇在店中营生。宝英自幼读书,熟捻文墨,仲虎便将店中一应账目交与她执掌。田俊为人诚实敦厚,年轻力壮,在店中做些杂务。绸布店有宝英与田俊细心照顾,从此,生意愈加红火,仲虎很是高兴。
时光如水,一转眼群雁南归,露寒成霜,已是秋天冬来。一天,仲虎将宝英与田俊叫到面前嘱咐日:、“我已十几载不曾回家,此地距家乡不远,我欲春节回去祭祖,与家人团聚。”
一语未了,宝英面色大变,双膝跪倒,垂泪哀求道:“叔父在上,且听侄女一言:叔父此去,切不可在我爹爹面前提起宝英二字,更不可将我与田郎暂居邯郸的事让爹爹知晓。否则,侄女与田郎在世上将无立足之地。千万千万!”仲虎听了摸不着头脑,不禁暗生疑窦;又见宝英胆战心惊的样子,十分可怜,就答应下来。转眼进入腊月。仲虎嘱咐宝英守好店门,购办年货礼品,骑一匹高头大马,一路向北而去。五日后回到故里—张家庄。
家乡一别十余载,面貌大变,已非昔日可比。记得自家位居村中乃一大片楼台亭榭建筑,便径直牵马前行。不想进得院门,方知庄园易帜换了主人。几经周析在村后一处残垣断壁的破院中寻得兄长张伯虎,兄弟相见互道辛苦,不由得老泪纵横,啼嘘便噎。好一阵老兄弟俩才止住悲声,仲虎问:“十几年小弟出门时,我家好不气派,不知何故家业凋零至此。”伯虎摇首叹息道:“唉!一言难尽!如今兄长后悔,已是迟了。”仲虎问:“怎么回事?大哥慢慢说来。”伯虎道:“只因四’r头宝英的婚事,弄得倾家荡产。当初,她要与府中马夫田俊成亲,我不依她,将她嫁与李百万之子为妻。万万不曾料到,这丫头刚烈至极,迎娶那日,竟拽李公子一同投入河中,溺水身亡。那田俊听了宝英死讯,竟也在我家自缢而死。
那李百万和田俊家族人在县衙将我告下,打起了官司,只好变卖家产田园应付。后来,官司打输了,我也落得两手空空。不久,你大嫂死了,留下我孤身一人……”说着放声大哭,浊泪横流。仲虎在一旁早听得呆了,猛然抓住大哥双手急切问道:“大哥你说什么,宝英与田俊都死了?’’伯虎道:“是的。她二人死后,我成全了他们,将他们合葬在北牛山下。”仲虎扯起大哥就走,说:“走,我要到北牛山亲眼看过她们的坟墓。”老哥俩步履踉跄向村西约行了三里路,果见山脚下一片草地中央有座新坟。仲虎问:“这果真是宝英与田俊之墓?下葬时可是大哥亲眼所见?”“当然。二弟怎么啦?我听你言事蹊跷,有什么事吗?”仲虎道:“大哥且莫细问,我要破墓开棺,亲眼见一见宝英侄女儿,你看如何?’’“这是为何?”仲虎此时再忍不住了,就对大哥道出实情:“大哥!宝英和田俊没有死啊!”随即将宝英在邯郸之事细细说与大哥。伯虎听罢,摇摇头苦笑道:“你不用编故事安慰于我,大哥亲眼看着她入葬,如何会死而复生去了邯郸!”仲虎大声道:“大哥!小弟所言俱是实情,决非讴你呀。”伯虎见二弟言词恳切,一脸真诚,不免心下疑惑:难道这世上果真有鬼?便对仲虎道:“这就奇了。既是如此,我与你同去邯郸。亲眼见一见英儿,如何?”仲虎欢喜道:“如此甚好。”
弟兄二人返回家里,春节一过,便草草收拾行装,各自骑马上路,飞奔邯郸而来。待二人来到绸布店时,宝英与田俊已无踪影,不知去向。一伙计将一封书信交与仲虎察日:“小姐与姑爷留下的,请老爷一阅。”仲虎急拆开与大哥同看,见上面写道:“阳世不留刚烈女,阴世有缘做伉俪。”张伯虎、张仲虎兄弟看罢,感叹不已,连连叫道:见鬼了,见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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